甜蜜暴击-新品种、新栽培技术以及储存技术催动了日本的烤红薯热潮
我第一眼看到天谷窗大的时候,他站在东京西部一个住宅区的烤红薯店门外。当时他穿着黄色卫衣,外面披着亮红色的羽绒夹克,非常惹眼。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作为“红薯大使”的正式服装。 无论是在电视、纸媒还是社交媒体上,当天谷宣传他大推的这种根茎类食物的时候,他都会故意穿上跟红薯一样的颜色。
而天谷也像他喜欢的服装一样,非常开朗欢快。但他并非生性如此。“十年前,我的工作非常辛苦,办公室间的勾心斗角更让人难受。有一天我走在街上,感觉生活让我不堪重负,这时我闻到了空气里飘来一丝烤红薯的气味。于是我就走进店里,给自己买了一只烤红薯吃。”他解释道。
那只烤红薯让他眼前一亮。它色泽金黄、口感绵密、软糯香甜,比天谷小的时候吃过的那些干涩的红薯美味得多。刹那间他意识到,生活中还有些东西能让他感到愉悦。那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希望。
于是天谷有了新的目标和方向。他把完完全全地掌握有关红薯(日语叫做Satsumaimo)的知识当做自己的使命,还四处寻访售卖红薯的店。在日本,无论是商场的食品区还是超市、便利店,都能找到烤红薯。要学的东西太多了。红薯的口感随着品种和生长地的土壤、地形和气候等地理条件而各不相同。
天谷研究的诸多方面里面,包括红薯的历史。在过去300年间,红薯在日本多次掀起热潮。第一次红薯热潮是在18世纪日本经历了一系列饥荒的时候。人们发现红薯这种原产自冲绳县的植物非常坚韧,哪怕其他谷物夭折,它仍可以继续生长,因而受到欢迎。
第二次热潮发生在19世纪尾声,日本正处于工业化的阵痛期,飞速增长的城市人口需要廉价且容易获取的热量来源。
第三次热潮爆发于二战后不久,当时日本的城市满目疮痍,人民贫困潦倒,食不果腹。红薯只要有块空地就能生长,它的甘甜也给原本艰苦的生活带来了一丝令人欣喜的幸福滋味。
对天谷而言,幸运的是他与红薯的这种命运般的邂逅,与日本持续至今的第四次红薯热潮重合了。这场热潮兴起于2000年代初期,与前三次有着质的不同。这一次,没有饥肠辘辘的民众,红薯的回归单纯源自对它们美味的需求。新的品种、创新的栽培技术、更长的储存时间以及更加成熟的烤红薯机器意味着红薯比过去更好吃了。
来到品尝环节,我和天谷尝试了很多新品种。有一种基础款的冲绳红薯叫做“红芋”。而如今在其基础上进行改良,培育出了各种各样的新奇品种。
我们品尝的第一款叫做红Haruka。名字的意思是“远超红芋”,天谷称赞了它的软糯、润泽及糖浆般的甘甜。
接下来的一款是红Masari。这款红薯源自一种不甜的薯类,红Azuma,名字的意思也是“超越红芋”。天谷提醒我注意它柔和的甜味和类似栗子的口味。
3是一个幸运数字,而我们尝试的第三种红薯是“安纳芋”,正是十年前从乏味的生活中拯救了天谷的那个品种。不亏是点亮了他整个人生前景的红薯,这种红薯的果肉呈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生机勃勃的橙色。正是安纳芋和它的新变种的普及,引爆了整个第四次红薯热潮。
菜单上的下一款是五郎岛金时,这款红薯源自一款名为高系14号的红薯,甜味较淡,口感松软。高系14号原产于九州地区,而五郎岛金时却生长于本州岛金泽县沿海的金泽市的沙丘地带,要更加靠北。“日本大多数红薯都生长于沿海地区,”天谷解释道,“因为这些地区的土壤富含矿物质。”
我们品尝菜单上的第五款是紫薯,就跟它的字面意思一样,由里到外都是紫色的,这也是我们要品尝的最后一款了。紫薯中含有能在蓝莓及紫甘蓝中找到的同一种色素,花青素。由于紫薯的原始品种并不是很甜,最近已经开发出了新的、更甜的变种。天谷喜欢紫薯“清淡的甘甜和透明的紫色调”,告诉我无论是烤着吃还是加牛奶和高汤炖成浓汤都很美味。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红薯刚刚挖出来的时候其实并不甜。它们需要被放置于经过调整的环境中储存上三个月到一年,才能释放出甜味。储存是整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步骤,这也是为什么日本的红薯如此特别。
“首先,红薯要被放置于温度35℃、湿度90%的环境下三天。细胞会得到恢复,红薯外表上任何难看的伤口都会消失,”天谷说,“其后红薯要被放在15℃的恒温环境中数月。这时淀粉酶将淀粉糖化,在烘烤时释放出来。”
一家大型红薯批发商开发出的“红天使”就是体现出储存益处的极致案例。红薯会被存放上一整年,带来浓郁的香甜和丝滑的口感。
第四次红薯热潮的另一个特点,就是营销。正如我们刚刚看到的,生产商们为了让红薯脱颖而出,给消费者留下深刻印象,给红薯取了各种品牌名称。一种生长于九州地区大分县的红薯变种被取名为“甘太君”,意思是“甜甜胖胖的小男生”。 据天谷说,甘太君的确有一种令人难忘的浓郁的天然甘甜,吃完唇齿留香。
那要到哪里才能感受这第四次红薯热呢?天谷首推的正是我们约见面的这家Fuji。Fuji于2000年代初期开业,刚好是第四次红薯热潮兴起的时候,它位于豪德寺,从东京新宿乘电车仅需15分钟即可到达。“Fuji是不一样的。店主上原先生从日本全国各地收集各种红薯,有很多是超市中买不到的。我不知道有任何其他地方能找到这么丰富的种类。”天谷说。
他第二推荐的是银六芋。这家店要新得多,2023年11月才刚刚开业。这家店也在东京,距离东急目黑线西小山站仅需1分钟。尽管店内是流行的极简装潢风格,还提供红薯拿铁饮料,但其实银六芋是使用18世纪的传统方式烘烤红薯,把红薯放进大陶瓷罐子,放在炭火上烤制(壶烤)。“由于热源没有直接接触红薯,所以比较花时间,因此壶烤能发挥出红薯的甜味。要慢慢烤上两个小时,先精心将温度控制在70℃-90℃,然后慢慢加热到180℃。”天谷说。
对于完完全全的红薯脑袋来说,日本有很多可以外带的红薯零食。除了红薯干——让你随时随地都能咀嚼烘干的红薯片,还有一种名为“大学芋”的点心,是将红薯块裹上蜂蜜脆壳再撒上芝麻,非常适合在傍晚搭配一杯啤酒或红酒。
当他没有遍寻街道寻找完美的红薯的时候,天谷喜欢在家自己做红薯料理。当他想要做一份结结实实的安慰美食时,除了前面提到的紫薯浓汤,天谷还喜欢做脆皮烙菜,将几层红薯片抹上浓郁的肉酱,再在上面铺满奶酪,然后放进烤箱烤制。
但现在,我的时间结束了。我与这位大使的见面到此为止了。在告辞之前,我问了他有没有什么想对全世界的人们说的。天谷大使最后的留言是什么?
“我只希望人们能够享受吃红薯。这代表着享受有关它们的一切——各种品种、它们各自生长的区域,以及不同的颜色。红薯就好像是红酒。有很多等着你去学习、探索和体验。”他说。
语毕,天谷大使红黄相间的身影消失了。